2010-03-28
叔叔 V.S. 歲月神偷
雄赳赳的英雄樹,每年這個時候,二三月時份,總依時依候的盛開著。紅紅的豐滿花瓣,在筆直枝條的頂端綻放,活像個英國身裹厚厚重重紅色絨毛軍服,頭頂黑熊毛高帽,手執長槍的皇家禁衛兵,於初春颳著還有點陰冷的季節風中,臉不改容維持著姿勢,堅定地一言不發地佇立著,獨自看守白金漢宮。它心中自有一己的節奏;不怕孤獨,不怕乏人欣賞,更不怕人面全非。
耳畔的是 Lionel Hampton。周末短短的歸家路程上,最適宜聽輕快的 1942 年版本的《Flying Home》,沒有歌詞,只有簧片清脆的敲擊聲,配以低音的薩克斯管,跟背後的管弦樂隊出奇活潑演奏,隨性即興。給我一個溫馨提示:是日為星期六,腦袋不應裝載著平日的股票代號,平日的誰收購了誰,平日的金多寶有多少個零。心頭不應記掛著平日的最後期限,平日的誰得罪了誰,平日的煩人的賬單和瑣碎事。
電梯內,我習慣性地站在左手邊。一對母女趕及在門關起來前衝了進來。小女孩滿手是新玩具。左手握著一條血紅色猛烈扭曲變型的氣球,看著那心型的形狀,現在還彷彿聽得到氣球成形過程尖刻刺耳的吱吱摩擦聲。右手握著一個小巧紅色心形的掛頸八達通塑膠釦子。不用問也可以猜到,兩母女周末的節目,一定是參加屋苑附近或超市攤位「預防冠心病,齊齊食麥片」的推廣活動,而媽媽的袋子裡應該有一小包麥皮,我敢 100% 肯定,用什麼打賭也行。
小女孩兩歲多吧,已開始自己走路。一身女孩子最喜愛的吉蒂貓粉紅色體育裝束,貼服的頭髮梳著櫻桃小丸子的髮型。咬了咬自己的小嘴,抬起頭面對陌生人卻一點不害臊,亮著水汪汪討人喜歡的大眼睛,抿抿嘴一笑,天真無邪。
「波~波~」
「心~心~」
小女孩一時伸出左手,一時伸右手,像在向我逐一介紹她的最新玩具。
一個親切自然的微笑正掛在嘴邊,連我自己也感覺到。
「叫叔叔啦!」
小女孩的母親,突然這樣「沒禮貌地」教導她的女兒,跟一位大哥哥用「叔叔」一詞打招呼。
「叔~~~~~叔~~~~~」
母親眼見小女孩沒啥反應,便變本加厲,來個親身示範,還故意拖長二字之尾音,實行對小女孩身教到底,達致班度拉 (Bandura) 社會學習理論,令人感動得掉下淚來的偉大學習效果。此刻,我彷彿就是班度拉實驗室內,慘兮兮遭人拳打腳踢活生生的 Bobo doll。唯一的不同,在於形式上:不是身體上的暴力,而是更嚴重的言語暴力。
我除了報以十分十分牽強的微笑,和對自己高呼「冷靜冷靜,Bobo doll!」之外,就不知道該怎樣做,才算是社交正確的反應,因為我從未陷入如斯難堪的窘局。
下意識摸了摸下巴頦,今天是否忘了刮鬍子。下意識又摸了摸額頭和眼角,今天是否忘了注射Botox,而家裡冰箱內那數十支 Botox 是否過了最佳注射日期。
電梯在緩緩地一層一層地爬升,五六,七八,九十。心兒卻正在以每秒 9.8 米的速度下墮,下墮,下墮,直到看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心愛的花瓶在不小心的碰碰撞撞間,摔了個粉碎,碎片散落一地。冷峻鋒利的碎片邊緣,隱隱地由內而外刺痛著心靈。
小女孩猶豫了片刻,那兩個字,終究還是小聲的脫口而出。
「叔.叔.」
簡單兩個字,輕鬆的口吻,卻判刑似的沉重。
巴爾札克先生,你是騙人的麼?在絕望的幽谷之中,伸手不見五指,在石縫中更覓不到如歐琴妮.葛蘭德小姐般,聖潔高尚純真的野百合。但見一輛高速行駛中的馬車,不知從哪個轉角閃出來,在跟前飛馳而過。隱約見到馬匹上的,是個黑衣人,腰間繫了個鍍金的時計。上了鐵的馬蹄和巨大的車輪,無情地無聲無色地踐踏,輾碎。此時花瓶碎片變得更細細碎碎,成了千千萬萬塊晶片般大不規則的碎片,想撿也撿不了,恐怕無法挽回了。
書局新書推介的架上,放著明周出版的《歲月神偷電影文本》,袖珍的大小,暗黃色封面,中間位置應景的印著,讀了叫人百般滋味的一句:
「在幻變的生命裡,歲月,原是最大的小偷……」
一齣尚未上畫但已勇奪柏林影展外語片獎的港產片,「間接」挽救了一條早已靜待清拆,一直名不經傳,只知道位於香港區的老街。那麼,我的自尊呢?誰肯來挽回?
我的心情,應該跟永利街上在等等等堆土機甜蜜造訪的業主和租客,相差無幾。他們現在應該多麼想,自己是住在菜園村,而並非甚麼永利街。我跟他們恰巧同聲同氣,一邊跺腳,一邊唸著剛去世不久的沙林傑,其經典成名作中最常出現的一句對白:
「歲月神偷,真他媽的!狗娘養的東東!」
2010-03-15
Ella Fitzgerald: Everytime we say goodbye
Everytime we say goodbye, I die a little,
Everytime we say goodbye, I wonder why a little,
Why the Gods above me, who must be in the know
Think so little of me, they allow you to go.
When you're near, there's such an air of spring about it,
I can hear a lark somewhere, begin to sing about it,
There's no love song finer,
but how strange the change from major to minor,
Everytime we say goodbye.
2010-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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